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用一生来等——一位台湾老兵的回家路

发布时间: 2019年04月12日   

葬我于高山之上兮,望我故乡;故乡不可见兮,永不能忘。葬我于高山之上兮,望我大陆;大陆不可见兮,只有痛哭。天苍苍,野茫茫,山之上,国有殇。(于右任《望大陆》)——题记


在台湾生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,回家,就是天大的事。2019年3月10日,台湾高雄祥左营区祥和里的刘德文先生,怀抱2016年10月25日去世的我堂兄——红河籍老兵苏福东先生的骨灰,由台湾高雄起飞到昆明长水机场,驱车承载着浓浓思念抵达云南石屏坝心芦子沟苏家寨。苏家人把失散多年的亲人迎进了家乡的祠堂。

堂兄的一生,不仅凝聚了所有台湾老兵所经历的坎坷和艰辛,也见证了海峡两岸从隔绝到沟通的那一段特殊历史。

少壮从军去

堂兄苏福东,1926年11月9日出生于云南省石屏县坝心镇芦子沟苏家寨。作为一名上世纪中叶的中国军人,堂兄少时血气方刚,多次奔赴疆场参加抗日,转战山东、东北等地浴血奋战。曾任昆华中学校长、石屏县教育局局长、石屏师范校长等职的二爹苏宝鼎,送他在广州军官大学就读毕业。

堂兄1949年,被历史裹挟,开始了海岛余生。他不忘父母的教诲,通过刻苦钻研和努力学习,成为台湾英雄馆第一任馆长,也从此开始了孤独的思念、绝望的等待。90年的人生路,差不多熬成一部史诗。

几十年来,台湾海峡的隔阻,使两岸多少家庭承受了骨肉分离的痛苦。也让堂兄与家乡亲人隔海相望而不能相聚。堂兄生前一直在居住在台湾台北市,始终孤身一人。

他与家人多年始终杳无音讯。在台湾他只有两个家庭困难的结拜兄弟,堂兄把大部分积蓄都资助给他们维持生活和供子女读书。少小离开家乡,离开父老乡亲,离家数年,他大概无数次在梦中和亲人见过,梦中的身影再清晰,也远没有家乡的一抔黄土和那芦子沟河的水来得真实。

海峡隔不断亲情

想家而不得回,乡愁,始终是堂兄心中的痛。上世纪八十年代末,台湾老兵们在岛内喊出“我要回家”!为争取回乡探亲权利请愿抗争。1987年10月15日,台湾当局通过了《台湾地区民众赴大陆探亲办法》,并于当年12月1日起正式实施。

1988年8月,阔别近40多年已两鬓斑白的堂兄,终于与大陆的弟弟联系上,归家心切的他,立即搭乘飞机回乡探亲。在台湾生活了几十年,他石屏口音依然浓重。

他们弟兄四人倾诉分离后的喜悦和思念之情,老泪纵横,百感交集地紧紧抱在一起。记得福龙兄说:堂兄是军人,性格坚毅,生活艰辛,妈妈离开时都没能让他流泪。

那时堂兄由于回乡迫切,回台时受限。他曾回信说“回去时受到点小麻烦。”这批老兵始终坚定支持国家统一、反对“台独”。无论岁月艰困还是事业发达,伴随他们生命历程的都是那种挥之不去的浓浓思乡之情。

每个崭新的清晨里,太阳升起的时候,人们的心中也会升腾起新的希望。历经苦难的堂兄也是如此。过去,堂兄与大陆的家人虽时有书信来往,但再也没有见面重逢的机缘。他始终念着那个被他一刀一刀刻进心里的故乡,如果身前回不了故乡,也一直希望在百年之后,能将骨灰运回云南老家安葬。

随着他身体日渐衰老,堂兄与老家亲戚的联系也越来越少,偶尔书信、电话联系,那时的他并不知道,何时能再踏上家乡的土地。

2018年,堂兄的亲戚通过“腾讯”新闻网获悉“台湾高雄祥和里里长刘德文送百余位老兵骨灰回大陆”的感人故事后,及时与刘德文先生取得联系,经民革红河州委会、个旧市政府等相关部门办理公证和委托手续。

2019年3月10日凌晨3:00时,刘德文先生早早就起来独自喃喃:“苏老,受您兄弟和侄子所托,护送您回归故乡,只要还有一个人要回家,我就陪着他们。”刘德文先生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一块红布,将骨灰坛包裹起来,小心翼翼放进一个双肩包中,再将包反挂在胸前,用双手捧奉着护送坐上当天上午7:30时由台湾高雄直飞昆明的航班,他还特意多买了一张机票,给我堂兄坐一个“座位”。

经过3个多小时的飞行,飞机缓缓降落在昆明长水机场,亲人和闻讯从湖南、山东、四川赶来的记者们一道迎接刘德文先生,从昆明赶到石屏坝心芦子沟苏家寨村。刘德文先生把胸挂红布包着堂兄骨灰的大理石坛交给侄子苏建刚,说:“我把苏老的灵骨带回家来了。”按照当地习俗,苏氏后人将堂兄骨灰安放在墓地,去世2年多的堂兄终于魂归故里。

活着,为的就是相聚

刘德文先生在过去16年里,辞去银行的工作,一直将大陆赴台老兵“回家”的心愿当作自己的责任,已把140多名老兵背回乡。他在回故乡的一个多星期前,就把我堂兄的骨灰带回家中,像对待长辈一样祭拜。

这次他是第一次送老兵到云南红河州石屏家乡,让堂兄终于抵达他颠沛流离一生的故里。刘德文先生说:苏老说到当年远离家乡,骨肉分离的往事,感慨万分。在台湾当几个战友给苏老介绍对象,甚至有年轻貌美的女人上门找他,都被他拒绝了,他总相信还能回去家乡,这个念头在心里从未动摇过。苏老性子刚烈,谁也拗不过他。他每天长时间的坐在路边的凳子上,看着乘载着家乡游客的旅游车来来往往,就是为了看看家乡来的游客,和家乡来的人多聊聊。政府每月给他的退休金,除了交生活费,钱对他来说几乎没什么所用之处。而孤独才是他们最大的心结。

台湾老兵的乡愁,乡情,乡恋,每个人都能写一本书,他们历尽沧桑、历经坎坷的一生,作为特定历史时期非常特殊的一群人,在中国历史上留下了凄婉悲怆的一笔。几十年人生,似乎转瞬即过。历史就是这么沉重,教人用长年的等待,直到白了头发,直到望穿秋水,才会明白这其中的曲折。

行笔至此,我的眼泪也终于止不住了,不禁吟起了余光中那首著名的诗:

“小时候,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,我在这头,母亲在那头。

长大后,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,我在这头,新娘在那头。

后来呀,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,我在外头,母亲在里头。

而现在,乡愁是一弯浅浅的海峡,我在这头,大陆在那头。”

感谢刘德文先生!衷心祝愿这些老人的晚年不再孤独,让他们身上曾经发生过的悲剧永远不再重演。对于我们家人来说,堂兄福东终于以一个儿子的身份,回家了!

( 苏翔 )